再看此时的梅花,头发蓬乱,就像鸡窝里的稻草,跟田野里白天像人晚上像鬼、威武雄壮又凶神恶煞的稻草把大相径庭。还是虱子和跳蚤率先活跃起来,打破了宁静。梅花左手在用力挠头,右手拿着木篦子狠命梳理,但头发更加坚定地缠在一起,打成无数个结,虱子从里面溢出,肆无忌惮地沿着眼泪流过的斑斑痕迹爬到两腮,轻松地顺着长长的脖颈溜入破旧宽大的男孩黑色棉袄里面。梅花迅速移动双手,但长长的袖子阻挡她伸进空空的棉袄里面,结果是顾此失彼,痒开始在全身蔓延。
“哥哥,快帮我抓一下!”
穿衣吃饭基本可以自理的四清,看着妹妹穿着自己曾经的破棉袄,那手忙脚乱、应接不暇的窘态,似乎也无法让自己腾出手来帮她一把——四清利索地脱下自己破旧硕大的黄色军棉袄,正在露出的灰暗棉絮里机灵地捕捉跳蚤。跳蚤一蹦一跳,四清手起手落,几乎是百发百中,并伴随着跳蚤塞进嘴里,牙齿咬得“咯嘣”的响声,就像吃着香喷喷的蚕豆。
四清和梅花再也无力关注鸡蛋,凤英变戏法似的,把十个鸡蛋变得无影无踪。兄妹俩终于虱多不痒、皮肤麻痹,饥肠开始响起,四只眼睛四处逡巡——水英、凤英和鸡蛋都离开了。四清踮起脚、梅花支着小板凳,开始在锅里争抢大的、小的、面的、甜的、皮薄、皮厚,对味的山芋,屋里一片狼藉,浑厚低沉、清脆激昂的屁声交替。正在吃奶的金木听得耳熟能详,手舞足蹈,边吃边发出“咯咯”的笑声。</div>